佐治古尼在《寡佬飛行日記》(Up In The Air, 2009)中就曾經把人生比喻為一個背包,我們一邊在人生的道路上前行,一邊把家人,工作,愛侶,友情,生活所需的經濟負擔等等塞進這個背包,於是越走越慢,越走越累,所以他認為要在人生的道路上繼續衝刺,就該把這些負擔從背包裡拿出來,才能夠輕鬆的面對每一次新的旅程。
但把背包裡這些屬於我們人生重要的部分扔掉,真的那麼容易?當然不容易!是枝裕和的《比海還深》用日本型男阿部寬表達出了對於人生這個命題的一點答案。阿部寬飾演的良多,是一個名義上的作家,15年前以家庭人物為原型所寫作的小說得了文學獎,也成為他人生中幾乎唯一成功的事,這一刻的良多,只是一個離了婚的兼職偵探,欠下的債務只能靠回老家偷父親的遺物變賣,或是偷母親的私房錢解決。就算依然愛著已經離了婚的妻子,卻只能用私家偵探的技術像個跟蹤狂偷窺狂一般,看著她投入「成功男士」的懷抱。
人生在這樣失序的狀況下,就如同時空停滯般的進入一個惡性循環,每個人的人生都在前進,只有良多在原地打轉。很可能我們都曾經天真的以為把那些看似負擔看似包袱的人事物拋下,我們就能夠輕鬆地繼續追尋自己的夢想,但是到頭來原來我們只不過變成了那個我們最不想成為的自己,而那些我們以為拋下的人事物,卻如「業」般緊緊的糾纏著我們。
良多希望自己不會變成像自己父親一樣的人,但是到頭來他卻跟父親一樣沉迷賭博,偷家裡的錢,一樣的不知道如何維持一個完整的家庭關係。良多的母親為了家庭放棄了自己一切的喜好幾十年,難得的積蓄也被父子輪番偷竊,而女兒更是帶著小孩回來光明正大的打劫,縱使她嘴裡說著不愛已過世的老公,但卻依然良好的收藏著對方的襯衫。良多的姐姐代替良多負擔起家人的生活所需,但多年後卻心理不平衡的用盡方法希望從母親僅餘的財產上取得回報。
原來要做到自己心目中的自己,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這「做不到」更變成了擺脫不了的桎梏,讓人扭曲成另一個自己討厭的模樣。一場颱風襲來,原本同一屋簷下卻又不該同一屋簷下的四個人,被迫面對著自己的「業」,面對著自己曾經希望一家人應該有的形象,這種反思在是枝裕和的鏡頭下,沒有激烈的衝突,而只有那種言語無法訴清的悲傷。
夫妻之間的愛情不得不轉化為「孩子父母」那樣責任化的聯繫,兩個人最後剩下「做了嗎?」「做了!」這樣的對話去確立這段關係再也回不去原本的狀態。曾經的婆媳之間完成了對孫子所有權(臍帶)的交接儀式,作為對婆媳關係的了結。父子之間重複著爺爺跟父親之間的情感聯繫,一家三口在如同洞穴般的場景下享受最後以「一家人」身分體驗的親情。我們或許都不覺得自己會愛某個人愛到「比海還深」的地步,但往往在面對失去對方的那刻才發現自己的愛深到無法自拔。
颱風過後,如同人生的風浪過後,都要往前繼續前行。我們每個人都有放不下的行囊,裡面裝著開心與不開心的過往,裝著還在或者已經不在的人事物,我們或許永遠都未必能成為自己心目中希望的形象,但是正因為這些在行囊裡的一切,讓我們成為今日的自己,我們能做的是,在那些失序迷失而疲累不堪的時刻,暫停一下,整理好行囊,看清楚下一步,然後鼓起勇氣背起行囊而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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