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認真編織時》看預告片時難免會覺得有點突兀,這跟社會上見到跨性別人士的第一感覺是一樣的,畢竟凜子這個角色不是像《丹麥女孩》給觀眾一個慢慢轉化接受漸變的過程,而是一上來已經是改造完全的完整體,凜子是一個女人,哪怕你看上去她依然還有很多男性化的特徵。


導演荻上直子啟用生田斗真是一個大膽卻更現實的考慮,除了演技之外,生田絕對是一位充滿混血質感的型男,五官非常立體,換言之,他的外觀正正是一位不會被人當成女性的男性,如果這樣的一個人,卻面對性別不安症(Gender Dysphoria)(原稱:性別認知障礙),他所遇到的困難,一定比其他人更大。人類始終是視覺化的動物,對於那些比女人更像女人,甚至更漂亮的「變性人」,社會其實給予他們更多生存的空間與機會,因為她們的外觀看來更像是女性,但對於凜子這樣的成功性別重置的個案,大家卻依然難以第一時間收起奇異的目光。

電影的開端拍攝的異常輕巧,就如同是我們生活中自然而然的片段,11歲女孩小友(柿原琳佳 飾)日常欠缺母親照顧,母親更在壓力之下再次離棄小友與男人私奔,於是小友只好前往舅舅家暫住,結果舅舅牧生(桐谷健太 飾)突然告知自己正在與一位「特殊」的女性同居,回到家裡打開門,小友克制著自己忍不住驚異的目光,見到了凜子(生田斗真 飾)。這整段劇情拍的相當的「自然」,就如同那是我們每天日常生活會見到的一部分,牧生對待凜子也如同普通男友對待同居女友,凜子對待小友也如同一位天生的女性一般,自然無比的提供照顧,到這裡電影都營造出一種極端舒服的質感,所以連小友原本覺得「怪怪的」,卻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接受了這個對自己很好的阿姨/舅媽。這相信是導演以及所有LGBT人士最想見到的畫面。

《當》片並不是整套電影都讓大家很「輕鬆」,取而代之的,無論是校園欺凌,對同性戀的性取向歧視,對變性人的歧視,甚至是家庭關係的掙扎結構,甚至舅舅被自己姐姐誤以為只是有特殊的性癖好,這些細節,都鉅細靡遺的用日本人「憋在肚子裡」的那種保守目光告訴觀眾,從而更讓觀眾覺得,她們能夠這樣努力的生活在那樣一個社會裡,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凜子的母親第一次見到小友時,就先威脅了小友千萬不要欺負善良的凜子,要不然就算她是小孩也不會放過她。而凜子的母親的再婚對象(老妻少夫),直言她好像黑幫一樣。從而凜子在老人院對牧生的母親的照顧,在家對小友的呵護,體現出從自己母親身上學到如何當一個稱職的「女性」及「母親」。

凜子的母親通過編織假乳房贈予凜子(此段改編自真人真事),傳達自己的包容與母愛,凜子通過編織「煩惱君」超渡自己的過去,把世人對她的歧視一份一份的打包放下,小友抓著凜子的人工乳房,但卻感受到比真正母親更濃厚的母愛,導演藉著幾個家庭不同母親取向的對比,讓大家更深一層的思考,愛到底是拘泥於血緣性別外觀,還是發自內心的關愛包容與呵護,而家人又是怎樣的彼此存在?

牧生的母親忘記了一切,卻記得唱給女兒的兒歌,記得女兒不喜歡的針織,小友的母親表面上想逃離自己的母親,也想逃離自己身為單親母親這個身份,卻對著小友唱同一首兒歌,到最後無論任何原因卻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女兒。而在這一切中心的小友,最後終於懂得尊重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人生方式,學會接納保護自己珍視的家人朋友,懂得要在日本這個社會裡「忍耐」卻堅強的生活。

凜子的整體角色形象設計煞費苦心,導演非常仔細的理解這樣的一個特殊身份,所以凜子的一切都努力的比女性更女性,從胸部填充的大小(性徵),從身上著裝的顏色更鮮豔,胸前外套往往有襟花,舉手投足都盡量有氣質,這不僅是對自己靈魂的認同,也是努力讓周圍的人對自己真實的身份認同。生田斗真舉重若輕的駕馭這個角色,讓大家完全用女性角度看待凜子,是非常不容易的演出。

這套電影在台灣3月份上映時,曾經造成極為激烈的討論,甚至有社會團體要求禁止放映,的確在很多地方的社會裡,連減少歧視都還在困難階段,更難言何時能真的出現被大家包容的「多元成家」,如何教育小朋友面對各種性別認同以及性取向的變化,也的確是越來越困難的過程。正因如此,《當他們認真編織時》更是一套難能可貴的作品,展現了對人類本質靈魂的最深理解及尊重,就如同那編織出來的乳房,卻滿懷最深的母愛一般。